(一)
家乡的道路,既是我们人生的道路,也是我们奔波劳碌的归途。我们走向他乡,走向城市,疏离故乡,短暂回返,无不与条条线路息息相关。乡路是纽带,乡路是牵挂,乡路是亲情,乡路里有许多逝去的难忘光阴。
回望北镇,从大的时空来说,自远古到明清,无论是中原政权想要经略东北地区,还是北方政权想要南下中原,都要经过一片范围广大的山区和沼泽,这片山区就是从古至今的医巫闾山,这片沼泽就是北镇东南洼地。
汉魏以后,经辽西地域由中原通往东北的古廊道主要有四条,即古北口———平刚———柳城道;卢龙———平刚———柳城道;无终———平刚———柳城道;临渝关———锦州傍海道。前三条古廊道的枢纽是平刚(今凌源市)和柳城(今朝阳市)。从中原出发前往东北,一般都是穿过燕山关隘,沿瀑河、青龙河河谷北上,进入辽西大凌河流域的重镇平刚。由平刚北上,沿老哈河可直达赤峰以北;由平刚顺大凌河东北行,经柳城越医巫闾山抵达辽东,北上便进入东北腹地。辽金以前,这三条道路发挥着重要作用。辽、金时期,傍海道(碣石-锦州段)得到进一步开发,地位逐渐提升。明清时期,傍海辽西走廊“扼山海之冲要,为京师之樊篱”,成为中原通往东北的咽喉要道。
辽西古道曾经繁华一时。朝鲜人李德懋于年以朝鲜使团书状官随员身份赴北京,归后写下了记录入燕行程的《入燕记》。其中记载:“西北望,始见天来遥山如眉,此医巫闾山余麓也。平芜连天,畜牧遍野。大抵辽野三里五里,村保联络,烟火通望,鸡犬相闻,无不垦之田......老稼斋自燕京归时,路由此入桃花洞。所历店铺、堡、驿,亦颇繁盛。”
(二)
回望辽西,从家乡北镇来说,其境内道路始于春秋战国时期,辽、金两代已有道路和华北、辽阳相通。清末境内共有4条道路,其中一条为大御路。清光绪二十六年(年),已有铁路相通,从此打开了北镇的南大门。民国8年(年),商务会筹款始建沟北路。民国11年(年),北镇创办了镇大长途汽车股份公司,始有客车通行,并兼营货运,运输能力很低。在日伪时期,增修了一些乡村警备道,交通运输有所发展。但在国民党时期,客、货运输处于衰落和停滞不前的状态。
民国11年~13年(~年),奉系张作霖统治时期,北镇连续三年于农闲季节,动用民工修复了6条道路。即:北镇至沟帮子、北镇至青堆子、北镇至中安、北镇至闾阳、北镇至正安、北镇至大市,总长.5公里。民国21年(伪大同元年.年),日本帝国主义出于强化治安和军事需要,对沟北公路进行改线整修,此时境内有2条国道,总长52公里。一是北镇至台安段,二是北镇至盘山段。北镇到盘山的道路,就是我们童少时期的南县道。乡村道路,一般都进行季节性维修,并划定了13条警备道,全长公里。
在柳家中心地带,有一条东西大道,童少时期,称之为南县道。探究来历,老父亲讲,这条南县道,原来是奔东青堆子村的,修到盘山后屯。而奔劳改农场五大队的路,是成立劳改队后开的路。开路前,那里有一个二道壕的壕楞子,两侧挖沟,中间修路而成。与此平行的,还有南方十多里远一条道,叫边道,也是东西大道,都是伪满时期修的。
查阅《北镇县志》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县政府积极发展交通事业,对原有公路进行重修、改修、扩建,并且又新修了省、县、乡、村级公路。北镇到盘山的道路,在北镇境内,该称北柳公路,起于广宁乡杨家村,东南至高山子劳改支队第五大队,重建于年,全长35.63公里,路宽6~10米,砂石路面。沿途经由广宁、大屯、窟窿台、高山子、柳家5个乡镇,它是连接县城与东南部产粮区的主要乡级公路。
北柳公路后改称中新公路,是中安至新生农场公路的简称。该公路起自北镇中安镇西市场和国道线相交,经由窟窿台、高山子、柳家,终点到达盘山新生农场,全长84千米。北镇管段从中安镇0千米桩起,经过窟窿台、高山子、柳家、五大队到后屯村,全长33.千米。年对始点到窟窿台街里修建了二级标准公路并铺设了沥青路面,年又进行了4千米大修,年该线路升为省级路。年窟窿台到后屯三级公路进行路基改造拓宽。年,对中新线铺设了沥青路面,并架设了高山子段公铁立交桥,公路标淮达二级GBM,时速达80千米。
(三)
医巫闾山脚下的北镇地理位置重要,交通便利,但居北镇东南角的我们偏僻的小村屯,却长期行路艰难。家乡的路,经过几十年风雨变幻,骨架依然,路况巨变,基本摆脱了泥土路。
小赵家屯处于辽西南洼地,没有山路的蜿蜒崎岖,没有大镇路两旁的繁华喧闹。从记事起,屯里就只有四趟街,如今主要还是四趟“大”街。卫星地图看,小赵家屯位于辽河中下游冲击平原,介于几条大河东沙河、羊肠河和绕阳河之间,一条小河庞家河西岸。西面和南面为省道中新公路,北面隔孙家屯及双家村与邻县黑山县、台安县相望,中间有大型引水壕沟为界。从近处看,小赵家屯位于柳东村和双家村剪刀路的刀把位置,民居自南而北呈金字塔形。
小屯第一趟街,有许多曾经熟悉的乡邻。这趟街,曾经是小赵家的中心。大概在民国初年,赵家几大户从大赵家屯分支过来,繁衍生息,慢慢地老李家,老刘家,老王家都以此为中心,盖房种地,小屯还是小赵家屯,赵家却逐渐零落了。后来的几条街更加干净整齐,更加建筑井然,小屯的第一趟街,日渐破败。那次与三哥四哥夜晚穿行,一片黑暗,亮灯宅院甚少,且灯光如豆昏黄。
小屯的第二趟街,斜对面就是姥姥姥爷家,老宅已经拆除。那个老宅,留下了我们童年无数的回忆。因为地处辽西南低洼区,地势低洼,道路难行,所以我对家乡乡村公路的记忆可以用“刻骨铭心”来形容。在小时候,每当遇到雨天,道路就成了泥巴地,屯路尤其如此,行路难,蜀道难,车麟麟,马萧萧,上下学常常一身泥巴。秋冬季节,泥巴地干硬板结,中间是两条深深的车辙,小孩子多在相对平坦但狭窄的车辙中走路。七十年代的屯路与其说是路,倒不如说只是一个路坯。很多地方只是在泥水上垫了几锹土。父亲骑自行车上班时,有时裹在车轮上的泥土却让自行车无法动弹。每走不到十米就要下车清理一次车轮上的泥巴。实在没办法时,父亲只好将自行车扛在肩上,真是“晴天一身土,雨天一滩泥,“晴天人骑车,雨天车骑人”。
八十年代初期以来,虽然村民依然很辛苦,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生活水平还是明显的提高了,至少能吃上饱饭,穿上好衣,而路也逐渐的变好,由原来的泥路变成了硬土路,到八十年代的中期,小赵家屯的主路,即第二趟街和通往孙家屯的村路,情况比过去又有了一些改善,很多地方都改成了砂石路面,有时还拉来乡砖窑厂的碎砖烂瓦来铺路。但因为没有压平道路,砖瓦支楞八翘,骑车人行都不舒服。目前已经修建了连通柳东村七个自然屯的水泥路,孩子们可以自由地滑起了旱冰鞋。
屯路的第三趟街,因为阻断实际只有半条街,在屯东盖了十来户人家,到屯东紧邻西大坑,一个当年水满为患的大池塘。第三趟街,一直是纯土路,因不是全屯交通要道,两侧堆柴积肥,车行困难,连雨天泥泞难行。有时人们就从后园子直接到第二趟街通行。童年时,我几乎很少到第三趟街游逛,她是新街,又缺少同龄的孩子,人气不旺。至今依然如此。
第四趟街,紧邻原来的生产队,这曾是一条宽阔的土路,但随着生产队的解体,随着队部和大场院的外卖,土路再无人维护,且不断萎缩,或被水沟侵独,或被垦荒蚕蚀,或被野树荒草蔓延,只剩两侧长满树木的窄道了。
(四)
四十年代,小屯土路也经过了国共内战时期的四野部队。父亲讲,那时村里组织小孩拿红樱枪站岗放哨,他们半夜看到经过了大军,那是一支堵截国军撤退的部队。国军廖耀湖兵团二师,计划向营口乘船南撤。追堵的解放军从小村中部的老齐家和刘简房子中间的土道,穿插向南,从第一趟街前大壕沟处,斜着插过去,奔南县道,向盘锦方向急行军,大军前后经过了半天。当天,入伍刚刚半年的兴城李洪义,我的家族大爷,也从屯里经过,他曾住在柳家生活七八年,熟悉这一带。但他不敢串亲戚,没法打招呼。辽沈战役时,一首歌谣流传村内名为《光荣灯》:十五的月亮挂高空,万里无云分外明。都说十五的月儿亮,比不过军属门前的光荣灯。光荣灯,真光荣,灯上写的是光荣。挂在军属的大门外,照得全家红彤彤。军属门前挂红灯,一人参军全家都光荣,支援前线打胜仗,解放全国立大功。
唐朝诗人贺知章诗云:离别家乡岁月多,近来人事半消磨。惟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乡土不变,人事消磨,传统演变,乡愁犹在。故乡的路,故乡的街,故乡的人,时时在梦中如海市蜃楼般隐现。无数次留连屯路,无数次回想旧日时光,陌生的新平房,倒伏的旧草房,让我几乎想不起它曾经的主人。街上很少看见年轻人,他们远走他乡,在城市的屋檐下生存,只在过大年返回。三三两两的孩子在街上玩耍,没有孩子认识我们了。而我想到的人一个个从远方走来,他们若即若离,有的向我招手,有的朝我微笑,抹不去的身影是故去岁月挥之不去的魂。